陈曦一开始还强撑着意识想要离霍衍远一点，后来只能蜷缩在霍衍怀里，痛得迷迷糊糊的，却还记得不能让霍衍看裴家的笑话，嘴硬道，“和你无关。”
后来的事情，她其实记得不太清楚，只隐隐在睡梦里听见头顶一声叹息。
“还挺犟。”
陈曦醒来的时候，是在医院。
病房里很安静，门外传来很轻的说话声，一个是霍衍，另一个不知道是谁。
她有些空洞地躺在床上，伸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。
衣服都换过了。
身下也没有不舒服。
孩子不知道还在不在，但是来这医院一趟，她怀孕的事情，霍衍应该是知道了。
她倒是无所谓，只怕这人回去告诉裴母和裴老太太，那她想离婚，怕是难上加难。
病房门被推开。
陈曦浑身紧绷，结果抬眼一看，进来的却不是霍衍，而是程潇潇。
程潇潇接了电话，一路紧赶慢赶过来，脸色都是白的，看见陈曦好好躺在床上，差点哭出来，“活祖宗，你是准备吓死我啊。”
她看着陈曦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的胳膊，“我就知道你突然给我钱又给我买房不对劲。你是不是盘算好了遗产给我留点儿，然后自杀？谁稀罕你那点臭钱啊，就为了一个裴放，你都糟践自己多少次了......”
陈曦：“......”
陈曦之前，是因为裴放自杀过。没死成，这会简直百口莫辩。
她举起胳膊，“谁跟你说的我自杀？”
程潇潇抹了一把眼泪，“给我打电话的护士说你受伤了呀，我都准备去临城了，得亏还没上飞机，不然谁来照顾你。对了，还没问你呢，谁送你来的医院？”
陈曦垂眸。
霍衍没露面，也没提怀孕的事情。
大概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跟自己有什么交集的。
也挺好，她也不想跟裴家的任何人，有任何的关系。
她随口敷衍了过去，“同事送来的。磕破一点皮，我没事。倒是你，你走了，临城的表演怎么办？”
程潇潇如何拼到如今的地位，她是眼看着的，正因为不容易，才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机会，何况，临城的表演有不少大师级别的评委在，如果被其中一人青眼，她就能借着东风更上一层楼。
加上陈曦的投资辅助，万事俱备，只欠表演了。
程潇潇不以为意，“什么表演也没你重要。何况，这次听说杀出来个资方，非要塞人进来，搞不好我去了还是临场被换的份儿，与其这样，还不如直接撂挑子不干了。我傍富婆的大腿，后半辈子不愁吃穿多好。”
陈曦知道她是真关心自己，也看出她是真颓丧，“哪个资方？”
程潇潇眼神闪了闪，“你就别管这个了，好好养着，想吃什么，我去给你买去。”
陈曦抓着她，“是裴氏吧？”
如果她没记错，傅晚晚也是学音乐剧的，之前他们冷战，就是因为裴放想要投资个娱乐公司，专门捧傅晚晚。
她没有程潇潇这么丰富的经验，也不可能直接上主角，上来就奔着一部知名音乐剧的二配去的。
那不就是抢程潇潇的位置？
陈曦不同意，她自己糟心就够了，还要把人送去程潇潇面前添堵，那她真是失败一辈子。
所以两人吵了一架，这也是两人之间冷战时间最长的一次。
程潇潇差点跳起来，“别胡思乱想，她一个音乐学院出来就没上过台的新人，要是能赢得了我，那我这么多年真是白混了。”
“我找裴放。”陈曦沉声道。
门外。
霍衍刚好路过，身边的医生调侃道，“不是，确定做好事不留名啊。这还是你弟媳妇呢，一家人怎么还说起两家话来了。”
霍衍眉眼沉沉，吊儿郎当，“这世上想当我弟媳的人多着呢。我跟谁都熟？”
程潇潇拦了一通，还是没能拦住。
陈曦作为裴放的总助，很容易就问到了他的下落。
巧了，跟她在同一家医院。
不出意外的话，是跟傅晚晚在一起。
陈曦直接带着伤找了过去。
看到她，裴放没什么好脸色，“你来干什么？”
傅晚晚柔弱地靠坐在床头，此地无银地解释。
“陈曦姐，你别误会，裴放哥只是担心我受伤，才带我来医院检查的。”
说完，又轻轻扯了扯裴放的衣袖，口吻带着规劝。
“裴放哥，陈曦姐也受伤了，你陪她去看看吧，我这边已经没事了。”
陈曦懒得看她演戏，出声道，“我找裴放。”
言下之意，没有她傅晚晚插嘴的份。
傅晚晚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挂不住了。
陈曦直接看向裴放，“出去聊？还是你想在这儿聊？我反正无所谓。”
“裴放哥......”傅晚晚心里有些不安。
裴放拧了下眉，俯身帮她掖好被角，“我马上回来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。
“说吧，你又想耍什么花招。”
走到无人处，裴放嫌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陈曦自以为自己的心早在他抱起傅晚晚离开时就已经死了，可听到他这幅语调，心里还是泛起一阵痛楚。
回过头来，脸上带着自嘲。
“只是想告诉你一声，我怀孕了，刚才摔在地上下身出血，差点流产。”
听到这话，裴放的眉心猛地拧了起来，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怀疑。
他们结婚以来，根本就没有过夫妻生活，现在陈曦告诉他，她怀孕了？
看到他怀疑的眼神，陈曦心下更是寒凉。
“两个月前那天晚上，我们都喝醉了。”
经她提醒，裴放才想起那天晚上。
他确实是跟陈曦在一起，但那晚他喝醉了，记忆有些模糊。
目光在陈曦肚子上停留了片刻，裴放略显不耐地开口。
“所以呢？你现在好好的站在这儿，不就说明孩子没事？你还想怎么样？让晚晚给你道歉？别小题大做了。”
陈曦看着他明显不耐烦的脸，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。
是她想错了。
她还以为，裴放多少还会有点良心，把孩子放在心上。
可对裴放来说，这孩子只是他跟傅晚晚在一起的阻碍，多了个麻烦，他自然是不高兴。

海城，医院。
“陈小姐，你怀孕了两个月了，这个孩子，你要还是不要？”
陈曦听完医生的话，一瞬愣在当场。
她嫁给裴放四年了还没同房。
她知道他心里还没放下当年那件事，哪怕裴奶奶和婆婆一直催着她生孩子，他也无动于衷。
直到两个月前在裴奶奶的寿宴上，她多喝了两杯，借着酒劲主动勾引了他。
天知道，她早上醒来的时候，看见凌乱的床单里裹着裴放的西装的时候，有多高兴。
这代表裴放终于肯接受她，接受她的爱了。
这个孩子，她盼了四年，可来的却好像不太是时候。
她跟裴放昨天还在冷战，陈曦犹豫了一下，拿起报告单，跟医生说：“您稍等一下，我给我丈夫打个电话。”
她试探着给裴放拨了个电话过去，对面很快接起，男人略带不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，“有事？”
陈曦攥紧手机，声音带着试探，“老公，我们有......”
孩子了......
话没说完，就听见那边传来护士的声音，“傅晚晚的家属在吗？傅晚晚的家属？”
裴放应了一声，“我在。”
“您妻子刚才检查的时候，把内衣弄脏了，你去楼下重新买一条吧。”
“好。”
裴放说完，似乎才想起电话没挂，匆匆对着电话里的陈曦解释了一句，“晚晚痛经，疼晕过去了，我送她来医院。你别去奶奶那胡说八道。”
说完，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陈曦的脸色却是苍白如纸。
每次遇到傅晚晚的事，他的优先选择里，就只有这个名字。
两人明明已经分手了，却以兄妹相称，陈曦嫉妒过，抗拒过，却只换来了裴放的一声警告，“她已经一无所有了，你要是还为难她，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所谓的不客气，就是离婚。
陈曦舍不得他，舍不得这四年的婚姻，一直选择忍耐。
他第一次跟她解释，却是怕她去裴奶奶那告状。
她指尖颤抖地抚上自己的小腹，眼泪酸得发胀。
她一个人来产检。
她的丈夫，在给别的女人买内/裤，看痛经。
她这四年的坚持，像是一场笑话一样。
陈曦重新回到诊室里，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，把攥得发皱的检查单重新捋平递给医生，“医生，这个孩子我不要了。”
医生惊讶地看着她，刚才，她明明看出来陈曦因为怀孕很欢喜。
“你确定吗？孩子是父母的缘分，来一个不容易。你跟你丈夫商量好了吗？”
陈曦喉头泛苦，“嗯，想好了。我什么时候来做手术？”
医生叹息一声，给她开了检查单，仔细叮嘱，“我看你血糖挺低的，这几天要好好休息，好好吃饭。注意忌口，不要喝酒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，不要有夫妻生活。下周一过来做检查，指标正常就可以做手术了。”
“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选择不要孩子，但是别怕，人生很长，孩子还会再有的......”
陈曦低头乖巧道谢，“谢谢医生。”
......
从医院回来，已经天黑。
管家一脸庆幸地迎上来，“夫人，您可算回来了。刚才裴总打电话来，让做点红糖枣糕和小米粥送去医院。”
裴放的胃不好，之前的饮食起居，都是陈曦亲自负责的。
管家和裴放都是理所当然认为，提出要求，就是让陈曦做。
陈曦这一次，却冷淡拒绝了，“既然是裴总让做，那你们做了送去就是了。”
她做不了。
小米粥可能是裴放要的，但他不爱吃甜，所以红糖发糕应该是给傅晚晚准备的。
他只知道她会做红糖发糕，但是却不知道她会这个是因为自己也痛经厉害，每次都是靠吃布洛芬撑过去的，这是她犒劳自己的一点小甜头。
陈曦被刺到心口发酸，不顾管家惊讶的神色，提步往楼上走。
结婚这几年，陈曦对裴放可算是有求必应，乖巧的不行。
这还是第一次拒绝裴放的要求，管家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给裴放打了个电话，“少爷，红糖发糕要几分甜的？”
裴放哪里知道要几分甜？直接问，“少夫人呢？她经常做还不知道？”
管家看了一眼楼上，“少夫人好像身体不太舒服，上楼休息了。我现在做了给您送去。”顿了顿，她还是劝道，“少夫人看起来状态确实不太好，您要不打个电话问问？”
裴放冷嗤。
是不舒服，还是又因为傅晚晚跟他闹脾气？
裴放冷淡，“不舒服就去医院，我又不是医生，她不舒服我打个电话就能好了吗？”
“不愿意做就算了。随便她。”
两人也不是没吵过架，每次，都是陈曦低头来找他道歉。
陈曦这点小脾气，裴放并没有放在眼里。
管家还想说什么，裴放已经直接挂了电话，她叹气，“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。”
陈曦并不知道楼下的风波，检查折腾了一天，她其实很累，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想去休息，但人刚从卫生间出来，就接到二秘的电话，说找不到裴放，让她帮忙联系一下。
涉及工作，陈曦没有犹豫，直接给裴放去了个电话，电话接通很快，对面却不是裴放，而是傅晚晚，娇怯中带着忐忑，“陈曦姐。”
陈曦攥着手机的手一紧，“裴总呢？”
傅晚晚的语气里，就带了一点细微的得意，“裴放哥去给我买红糖发糕了，忘记带手机。这么晚了，有什么事吗？我可以帮你转达。”
她不给做，裴放就亲自去买。
这样无微不至的事，他从没替她做过。
陈曦从平静到心死，不过一瞬间的事，静默了几秒才道，“他回来之后，让他给宋浩打个电话。有个文件需要他亲自核对。”
挂断了电话，陈曦在床边坐了很久，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打开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，“在吗？给我草拟一份离婚协议。”
对面回了三个问号。
陈曦，“一个小时能好吗？”
“老大，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？”
确定可以，陈曦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。
这栋别墅，是他们结婚的婚房。
从装修到布置都是她亲自来的，处处都透着温馨，如今，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，她把精心挑选的摆件一件件放进垃圾桶里的时候，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。
想起她为了嫁给裴放，给他当了六年舔狗，各种讨好他，讨好他身边的人。
亲自给他做饭，给他洗衣服......
放弃一切，心甘情愿在他身边当个秘书。
除了硬装，那些过往都丢进垃圾桶，只用了两个超大号的垃圾袋。
那样重，又那样轻。
陈曦只留了几套刚嫁进裴家的时候穿的衣服装进自己的箱子里，其余的都打包装箱，连带所有她用过的东西一起打包，全部丢掉。
她只留了一张卡，里面有这些年裴家给她的所有钱，她工资够用，这些钱都一分不少的存了起来，七七八八夹在一起，居然有一个小目标。
裴放没少因为这些钱阴阳怪气她，说她为了钱什么都肯做，她为了自证清白才一分不动。
如今，她理所当然地放进口袋，不然白担了那么多的骂名。
确定楼上没有自己的东西了，陈曦才去书房，把传过来的离婚协议打好，签字，放在书房的桌子上，转身下楼。
管家还没睡，见她提了个箱子，下意识问道，“少夫人，您这是要出差吗？”
陈曦，“不是，我要跟裴放离婚。”
“......”

他恐怕是恨不得她流产才对。
想到这儿，陈曦唇角弧度愈深，眼底却有些潮湿。
她装作不经意的扭了下头，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，再回过头，脸上已经没了难过的痕迹。
“你如果是来兴师问罪的，现在应该已经有答案了。”
“晚晚还有检查，你一会自己回去。”
裴放对她没多少耐心，看她不说话，抬脚就要离开。
陈曦深吸一口气，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你打算让傅晚晚参加临城那场表演？”
裴放脚步一顿，怀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。
“你调查我？谁给你的......”
“潇潇跟我说的。”陈曦自嘲地牵着唇，“我不过就是个秘书而已，哪来那么大本事查上司？”
裴放的话被堵了回去，表情有一瞬的微妙，“与你无关，管好你自己。”
陈曦道，“这个表演对潇潇很重要，她付出了很多，裴放，我们之间的矛盾，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。”
裴放听出她的言下之意，“你觉得我是故意针对她？”
陈曦坦然，“那个表演的要求很高，要不是资方插手，傅晚晚一个毫无表演经验的新人，根本不可能有面试资格。”
两人对视良久。
裴放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嗤。
“程潇潇付出了多少，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说完，没给陈曦开口的机会，直接转身离开。
陈曦独自在楼梯间呆了一会儿，才回了病房。
程潇潇在病房里等她，见她回来，担心地询问。
“怎么样？姓裴的没欺负你吧？”
她本来是想陪着去的，陈曦不让，她只能等着。
陈曦摇了摇头，“没事，收拾一下，我们下午去临城。”
程潇潇：“？”
陈曦没有解释。
在她看来，裴放的那句话几乎是默认了他在针对程潇潇的事实。
这个麻烦是她带来的，她自然要想办法帮忙解决。
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，就是发挥自己的专业能力，亲自指导程潇潇。
三天后，临城最大的剧院里。
程潇潇跟陈曦并肩坐在观众席上，周围是同样来试镜的演员。
这次的音乐剧制作恢弘，国内不少已经成名的演员都视之为香饽饽，不少人甚至是带着团队和指导老师来的。
只有程潇潇，只带了陈曦一个人，两人便成了人群里的异类，吸引了一众目光。
“这年头真是，什么人都能来碰瓷音乐剧了。”
“这是音乐剧，是要看实力的，可不是顶着张看得过去的脸就能被选上的，有些人就别想着投机取巧了。”
“嘘，说不定人家有后台呢？长那么漂亮要是没个金主说得过去吗？”
“......”
身后不时传来议论声，陈曦充耳不闻，只是无奈地安抚身边的人。
“放心吧，这两天你要改的地方都改了，肯定能被选上的。”
听说这次的班底下了很大功夫，请了不少业内前辈来指导，演员也由那些前辈亲自挑选，被选上的机会很大。
程潇潇紧张地抓着她的手。
陈曦还想说些什么，身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“真的是张导！张导来了！”
“张导在看这边，她是不是在看我？快，化妆师呢？帮我补个妆！”
陈曦心下一紧，抬眸匆匆往台上看了一眼。
目光扫到台上那位留着灰白短发，姿态优雅端庄的前辈时，陈曦犹如触电一般，猛地收回了目光。
“潇潇，我有点事，要出去一会儿。”
匆匆留下一句话，陈曦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。
她没想到，会在这里遇见老师，她还没做好遇见她的准备......
陈曦低着头，一路上走的飞快。
从剧院出来，不小心一头撞在了一个男人身上。
陈曦回过神来，正要道歉，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揶揄。
“弟妹，你要是这么投怀送抱，我可就要误会了。”
陈曦抬眸，看到熟悉的眉眼，尴尬地喊了声，“二哥，好巧......”
她讪讪退开，霍衍的手就一直放在她肩侧，一直到她站稳，才慢慢地收回去。
霍衍抬眸扫了眼她身后的剧院，才又看她。
“是挺巧，里面有什么人，让你这么避之不及？”
陈曦的心思被他一眼看破，脸上划过一抹心虚，“没有......”
“没有？那怎么别人都往里走，就你一个闷头往外躲的？”
霍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，眼神带着疑问。
陈曦若无其事地笑笑，“我陪朋友来试镜，觉得有点闷，出来透透气。”
说完，不给霍衍追问自己的机会，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。
“二哥呢？怎么在这儿？”
霍衍单手抄兜，“来见个朋友。”
“哦。”陈曦应了一声，“那你快进去吧，试镜马上要开始了。”
她往旁边挪了挪，给霍衍让路。
霍衍站着没动。
陈曦不解地抬眸看他。
“你透完气了没？透完了一起进去，我第一次来，对里面的环境不熟悉，劳烦帮我带个路。”
霍衍的语气理所当然。
陈曦不由后悔自己刚才找的那么拙劣的借口，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，只能硬着头皮带他进去。
所幸试镜已经开始了，台下的灯暗着，就算有人走动，也看不清脸。
陈曦给霍衍找了个空位，自己回到程潇潇身边坐下了。
“怎么回来了？”
程潇潇看她回来，还有些意外。
她知道陈曦是在躲张导，还以为陈曦不会回来了。
陈曦道，“遇见了个熟人，给他带了下路。”
说完，飞快地扫了眼台上，见老师正专注地看着台上演员的表演，暗自松了口气。
很快轮到了程潇潇，陈曦在下面看着。
程潇潇的基本功本就不错，这两天她稍加指导，帮她改了一些小毛病。
一段试镜结束，不出意料的，得到了不少老师的肯定。
“怎么样？还行吧？”
下台后，程潇潇紧张地询问她的意见。
陈曦无声地给她鼓了鼓掌，“超常发挥，肯定能选上的。”
程潇潇舒出一口气，“不管了，反正演都演完了，听天由命吧！肚子饿了，金主大人管饭吗？”
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，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。
试镜结果是等演员都试镜结束后，统一短信通知，她们可以随时离开。
陈曦看了眼时间，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，便带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。
刚坐下开始吃，陈曦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
管家不仅不担心，反而松了一口气，没事儿人一样的说，“那您什么时候回来？我给您提前打扫房间。”
陈曦知道她不信。
不仅仅是她不信，怕是所有知道她跟裴放之间关系的人都不信陈曦会跟裴放离婚。
毕竟，从前每次她都是重重拿起，轻轻放下。
陈曦也不解释，只是道，“楼上的东西，我叫人一会来搬。你让门岗放行一下。”
管家满口答应着，横竖也是从这个地方搬到那个地方。
裴家是搞房地产的，房子多，东西摆在哪里都一样。
陈曦看着管家，她是老太太派来婚房这边照顾她饮食起居的，这四年，对她照顾有加。
她身边除了裴老太太，少有长辈，对管家有感情在，“您肺不好，一到换季就咳嗽，我之前让人给您从国外配的药，这几天就到了，您记得吃。”
楼上那些东西，她本来是想留给管家，但是给她也不会卖，平白添堵。
管家明知道陈曦会回来，却还是被她说的心里酸酸的，又隐隐觉得不安。
从前陈曦走归走，但是从不会交代这些，好像再也不回来一样。
她拉着陈曦的手，“少夫人，我知道你委屈。但是少爷这么多年都这样，最后不管怎样，都是会回来的。你放心，我回头一定好好跟老夫人说道说道......”
陈曦只是笑笑，谢过她的好意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陈曦名下有房子，但都是裴放知道的。她直接打车去了闺蜜程潇潇的住处。
程潇潇是音乐剧演员，不算有名气的配角，天南海北的跑场子，家里日常没人，全靠陈曦维持。
可巧，今天程潇潇在家，瞧见陈曦提了个行李箱，见怪不怪，“你不会又跟裴放吵架了吧？”
陈曦随手把行李箱一丢，给自己倒杯水喝，“不是吵架，准备离婚。”
程潇潇都笑了，“又来了啊。糊弄谁呢？你能舍得裴放，那跟猪能上树有啥区别？”
“你多喜欢裴放，别人不知道，我还不知道？从上学那会就暗搓搓给人家送吃送喝，上次裴放出车祸，你命都不要了也要去救人。现在说离婚，明天裴放一句不舒服，你保证跑的比兔子还快。”
陈曦喝水的动作一顿，旋即垂眸。
是啊，她曾这样热烈的喜欢过裴放。
从青春到走进婚姻，好几个四年都过去了。
陈曦心口刺了一下，没解释什么，“在你这住几天，这几天把房子的事情搞好就搬走。”
程潇潇从善如流，“知道，你在我这里的事情谁也不要告诉。”
但是裴家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，陈曦一定是在她这里。
在海城，除了裴家和程潇潇，陈曦没有亲人。
陈曦满意点头，“嗯，我去睡了，明天还有事。”
程潇潇却突然叫住她，“曦曦，你知道我这次去演出遇到谁了吗？”
陈曦和程潇潇从小一块长大，后来考上同一所大学，一起学的音乐剧专业，整日排练演出，形影不离。她们约定要一起站在百老汇的舞台上，成为国内最优秀的音乐剧演员。
只是陈曦为了嫁给裴放，放弃了自己的梦想，提前离开了，如今只剩下程潇潇一个人在圈内打拼。
“谁？”陈曦很久不关心圈内的事情，但还是下意识停住脚步。
“张导啊。是她现在年纪大了，这些年一直没再收徒弟，现在出山，应该还是想要找个传承人吧......”程潇潇说着话，下意识地看向陈曦，“曦曦，你真的不考虑再回来了吗？我觉得，张导这次出山，就是为了找你。”
张导是陈曦的恩师。
她从四岁练童子功开始，就跟在张导身边。
张导待她如师如母，唯一一次发脾气，是在得知陈曦要放弃专业，去给裴放做秘书，彻底断绝了跟她的师徒关系。
现在......
陈曦想到张导年近70还要出山收徒，心里酸涩到了极致，觉得自己不孝。
她眼神黯淡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老师知道她要走时候的眼神，失望、恨铁不成钢，愤怒。
“你十几年的梦想，因为一个男人就甘心放弃！陈曦，你真让我失望！你走吧，你走出这个门，我张梅就当没你这个徒弟！从此以后，我们师徒情义两决！”
她是一跪一回头的走的。
那天下了雨。
她淋了雨，老师就站在雨地里看着她。
她最后踏出门槛的时候没敢回头。
陈曦眼神黯淡，眸子里隐隐有水光，“老师......张导对我失望透顶，她不会认我的。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专业知识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，我回去了也是给她丢脸，就不要给她老人家添堵了。”
程潇潇还想说什么，但见陈曦失魂落魄的神色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。陈曦回房间，一夜都没睡安稳，梦里却不是裴放，而是张梅拄着拐杖站在雨地里看着她磕头离去的画面。
那么大的雨，都掩不住她身上的冷意。
裴放那会出了车祸，生死不明，裴家内斗严重，裴老太太求到她跟前，她那会，觉得裴放比什么都重要，但是最终，还是赌输了。
陈曦醒来的时候，觉得那场暴雨下在了她的枕头上，再也睡不着，起身拿起手机，从加密的网盘里，找到了一个没有命名的文件夹。
点开，里面是张导录的教学视频，时间过去很久，画质跟现在的没得比。
但是陈导独特的唱腔和温柔教导的声音如在耳畔。
陈曦坐了一会，就天亮了，她起身收拾好自己，去了一趟中介公司。
她昨天给熟悉的中介发了消息，想买房，横竖都是一个人，钱和大小都不是问题，重要的是安保要好。
中介一早就给了消息，九号公馆有符合她要求的。
两人去看了一圈，陈曦对房型和安保都很满意，唯一觉得不太好的就是隔音。
所以，她把楼上楼下都买下来了，隔音，还能给程潇潇住。
比预备多花了两千万，陈曦拿着卡，又去银行，把剩下的钱，存了两千万的定期，两千万转去了固定的银行账户。
剩下的三千万......
转进了程潇潇的账户。
让她助理给程潇潇筹备个工作室，这些钱算是她的投资。
程潇潇简直要痛哭，“你真是我亲闺蜜，哄老公的钱养我，不枉我这么多年对你不离不弃，没日没夜给你当嘴替骂裴放那个傻......不，金大腿。可算是有吃上闺蜜饭的一天了。”

陈曦怀孕了？裴家还知道了？
那她岂不是更没可能取代陈曦的位置了？
之后霍衍再跟她说什么，傅晚晚都听不进去了。
直到现在，她脑子里都还是陈曦怀孕的事，注意力全在陈曦跟裴放身上。
裴母的脸色也有些难看，试图转移话题，“你说的谢礼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这话正中霍衍心意。
霍衍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陈曦身上。
“这就要问陈曦了。”
陈曦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，猝不及防的被点名，一头雾水地蹙起眉头。
其余几人也神情各异。
裴放狐疑地盯着她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姓霍的搭上关系了。
霍衍不紧不慢地开口。
“前几天我去裴氏，刚好瞧见陈曦摔在地上，捂着肚子，脸都白了，胳膊也流着血。”
“出于人道主义，我好心把她送去了医院，一问才知道，居然差点流产了，多亏我送去的及时。”
“我帮裴家保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，裴家不该谢我吗？”
裴母立马看向陈曦的肚子，紧张道，“曦曦，他说的是真的吗？你差点流产了？怎么回事？”
说完，又生气地骂裴放。
“曦曦怀着孩子，你不让她休息也就算了，连她在公司摔倒了都不知道！”
裴放还没来得及开口，霍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。
“阿姨，这你就错怪裴放了，我听裴氏的人说，我送陈曦去医院的前几分钟，裴放可是大张旗鼓地抱着傅晚晚从楼上下去了。”
他没明说，但也就差明说了。
裴放不但知道陈曦摔倒，还直接无视她，送别的女人去了医院。
一时间，裴家的人表情都有些难看。
裴放想说，自己当时根本不知道陈曦怀孕，是后来才知道的。
但又觉得自己解释了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，于是冷着脸没说话。
裴老太太看看他，再冷冷地看向另一个当事人。
傅晚晚忙道，“都怪我，是我不小心碰了陈曦姐一下，当时我脚疼得厉害，陈曦姐又没有说不舒服，裴放哥才会先送我去医院的。”
言语间，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。
说完，又委屈巴巴地向陈曦道歉。
“陈曦姐，我真的是不小心的，没想到居然害得你差点流产，真的很对不起，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，就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......”
“闭嘴！”
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伎俩，嫌恶地打断了她的话头。
“以后再有这样的事，你跟裴放一起给我滚出裴家！”
傅晚晚被吓了一跳，讪讪地闭上了嘴。
裴老太太缓了缓情绪，看向霍衍。
“这件事，裴家确实应该向你道谢，改天我让人办一场谢宴，好好谢谢霍总。”
刚说完，佣人过来请示。
“老太太，晚饭准备好了，要现在上吗？”
老太太点了点头，“上吧。”
佣人把菜端上餐桌。
桌子上特意铺了红布，一道道菜肴摆盘精致，还放了花瓣点缀，看上去很是浪漫。
看到这一桌子菜，除了裴母跟老太太，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。
陈曦本来就没什么胃口，看到这架势，更是连餐桌都不想靠近一步。
明摆着，老太太她们是想借着这顿晚饭缓和她跟裴放的关系。
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，哪里是一顿饭就能缓解的？
裴放则是暗暗看了陈曦一眼，对她刚才说要离婚的话更加不屑。
自家母亲跟老太太一把年纪，哪能想到这些点子？无非是陈曦提的建议。
一边想方设法地讨好他，一边仗着孩子跟他使性子，陈曦还真是一点都没变！
众人心思各异。
霍衍的声音显得格外不合时宜。
“我看今晚的饭菜就不错，谢宴就不必了，这顿给我添双碗筷就行。”
“各位应该不介意吧？”
老太太的脸色有些难看。
这顿饭是她为了缓和裴放跟陈曦的关系，特意让人准备的。
一个外人参与进来算什么意思？
可刚才话已经说到了那个份上，现在拒绝，也不太合适。
霍衍也根本没有给他们拒绝的机会，直接拖了张椅子就在桌子旁边坐下了。
老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，顺势答应下来。
“霍总帮了裴家这么大的忙，就算是你不说，我也要留你吃晚饭的。”
佣人很有眼色地给霍衍添了碗筷。
霍衍接过，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
说完，又扫了圈站在远处的众人。
“都站着干什么？不饿吗？”
老太太这才带着众人落座。
裴放落后半步，不想跟陈曦坐在一起。
傅晚晚则默不作声地跟在裴放身边，也打算留下吃饭。
刚走到餐桌旁，老太太的眼刀杀了过来。
“今天这顿是裴家的家宴，不相干的外人现在就可以走了。”
傅晚晚难堪地咬着唇，“奶奶......”
“管家，送客。”
老太太直接喊来了管家。
“傅小姐，请吧。”
因为傅晚晚是裴母的干女儿，管家的态度还算是恭敬。
傅晚晚急得掌心都快掐破了。
老太太的态度，直接印证了霍衍跟她说的那些话。
要是她今天真的走了，谁知道老太太会跟裴放说什么？
万一裴放真的听她的，以后再也不理她了怎么办？
她红着眼睛，可怜兮兮地看向裴放。
“裴放哥，我有点不太舒服，可以在客厅休息一会儿再走吗？”
众人的目光落在裴放身上。
裴放拧了拧眉头，“不舒服就先吃点东西再回去。”
傅晚晚怯怯道，“还是算了吧，我不饿，而且这是你们的家宴，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。”
那头，老太太的表情越发不快。
裴没有在意，拉开身边的椅子让傅晚晚坐。
“你是我干妹妹，算什么外人？这张桌上的外人另有其人。”
傅晚晚看了眼老太太的方向，面有忌惮。
裴放道，“奶奶，晚晚身体不舒服，又刚坐了这么久的车回来，要是让她就这么回去，外人该说裴家没人情味了。”
裴老太太不悦，但又不想被霍衍看笑话，到底没再赶人，只是看向陈曦。
“曦曦，不管发生什么事，裴家都只认你一个孙媳妇，你放心好了。”
一句话，算是给她的交代。